第二十六章 坦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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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章坦白
這七天是目前夏茉柔離職後度過的最忙碌的七天。
她分批帶了總共十幾個上門看房的人，終於在第五天遇到了確定要租下來的人，那是一個跟她一樣孤身來深嵐的女孩，年紀跟她剛畢業時一樣，準備畢業過來實習找工作。第六天，她約好房東過來，三人一起完成了轉租事宜。
女孩會在下周三從親戚家搬過來。
她的快遞箱和打包材料陸續到齊了，在不需要回覆消息和帶人看房的時候，她就著手把東西打包起來。她發現許多東西不必要帶走，帶走比留下更麻煩。她把廉價的電飯鍋、電磁爐、平底鍋和碗筷等用之前攢著做收納箱的快遞箱收集起來，連同不再會穿的舊衣物一起拖到樓下垃圾站旁，她知道很快就會有附近的阿姨叔叔過來回收，想到它們仍有去處，她心裏的不舍與浪費的愧疚感便減少幾分。
倒數第二天，夏茉柔約好快遞上門把五個箱子寄回了家，雖然寄件時寫了快遞員承擔搬運的說明，但她還是跟快遞員輪流把箱子搬了下去，她搬較輕的兩箱，這樣一來既節省時間，也別太辛苦工作人員。
那天晚上，她跟趙嘉儀又見了一面，趙嘉儀送了她一款YOLO輕奢系列的黑色格紋手提包，“用了點零花錢而已，別在意。以後當老板的人，總要背個有點身價的包，這樣去談合作別人也不會隨便對待。說點不好聽的，萬一店開不下去，還能把它轉賣回點本。”
趁趙嘉儀去洗手間補妝的時間，夏茉柔在手機上悄悄搜索這款包，掛在官網上的價格是六萬六。她用加起來不超過五百塊的沙師傅糕點和一頓飯，換來了五位數的包，心裏忽然很想哭著認趙嘉儀為親姐。她用手背抹著淚花，嘴角卻用AK都壓不下來。也不知道趙嘉儀這樣的客戶，買的時候有沒有貴賓折扣。
走出餐廳，趙嘉儀開著自己的小奔馳載夏茉柔到附近的地鐵站，兩人在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。臨下車時，趙嘉儀說道：“麗雅和馮遠暉私下經常提起你，之前聽說你還有可能回來的時候可高興了，結果知道你要離開深嵐，為你感到可惜。他們多少覺得自己拖累了你，才導致這個結果，所以不好意思來見你。不過他們還是讓我給你傳個話，說你永遠是烤山芋小分隊的好組長。”
夏茉柔說不感動是假的，雖然之前的大部分時間裏和王麗雅、馮遠暉的關系只是普通同事，但經歷了烤山芋小分隊的團結一致，彼此的關系更像是曾經的戰友一般，看起來她仿佛變成了那個負傷不得不退下戰場的士兵。
“跟他倆有什麽關系呀，都是替罪羊，結果早就定在那兒，沒什麽拖不拖累的。我要走也是我自己的選擇，沒人逼我，姐只是換條路走走，說不定這邊才是真正的康莊大道。以後有機會，請你們都來南彩住幾天，這邊的自然風光可比深嵐好上百倍，住幾天就能忘憂多活幾年。”
趙嘉儀樂道：“那你不得活成千年老妖怪？”
“什麽老妖怪？那可是快活似神仙！哎，沙師傅糕點你分他們吃了沒？”
最後一天，房東來檢查衛生，這是個好說話的二手房東，沒辦法，在深嵐找真正的一手房東比茫茫人海中找到初戀還難，好在他並不像傳說中的二手房東那般苛刻、不管事兒。走完一圈，他便坐下來跟夏茉柔對數目：兩個月押金，扣去本月水電費和管理費，還剩三千七百五十。
夏茉柔一向懶於梳理覆雜細碎的賬目計算，只點點頭想快點結束。
“轉過去了，你核對一下。”
終於回到我手裏了！夏茉柔掩飾著心裏的激動，“收到了，謝謝。”
辦完正事，房東開始話家常，“你是要回家嗎？你家在哪裏來著？”
“南彩。”
“這麽年輕怎麽不留下多拼幾年，攢個房子首付再回去？著急回去嫁人嗎？”
雖然知曉對方本意是開個玩笑，聽著卻並不讓人舒服，“……你想多了，我有我的原因。鑰匙在這兒。”
“什麽時候走？”
“現在就走了，我趕車回去。”
夏茉柔拉著個行李箱，肩上背個帆布包，她沒背趙嘉儀送的包，一方面是舍不得背，一方面那包容量小，只能裝得下手機、紅包和一包手帕紙。此時她的帆布包裏裝的可不止這三樣。
在動車上找到位置坐下，她便放下小桌板，從帆布包裏拿出平板、藍牙鍵盤、耳機和一個小本子放在桌板上，還有一瓶便利店買的白桃氣泡水。
往時在車上，平板和耳機是用來追劇、看綜藝和聽歌的，但自從決定要開店之後，她忽覺留給她的時間如此短暫且倉促，忙完轉租和搬家兩件大事後，她必須趕緊著手開店的事宜。
她這次回來沒有告訴爸媽，準備在吃飯的時候好好跟他們解釋一番。要如實說出來嗎？她心裏泛起嘀咕，她既不想把事情說得那麽嚴重讓他們擔心她在外頭受委屈，卻需要一個足夠充分的理由讓他們支持她回來的決定。
當初畢業，她一心要去大城市闖闖，爸媽雖然擔心她獨自在外生活，卻也為她能到更發達、能賺更多錢的地方而開心。她實習轉正後便開始給家裏每月打一筆家用，盡管只有幾百塊，但好過沒有。之後要開店創業，前期投資燒錢，還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本，不用說，家用肯定得斷了，估計還得厚著臉皮找二老拉點投資入股。哎呀，她給忘了，外婆還在住院，也是筆不小的費用。她還是想想辦法壓縮各方面成本，她從小到大一直有著自己的小金庫，加上沒什麽花錢的愛好，工作又忙得沒法旅游，餘額還算可觀，實在不行再找朋友借點啟動資金……
車程悠悠，一個半小時後她抵不過彌漫全身的困倦，歪過腦袋睡著了。車窗外的風景從一幢幢樓房變換成田野和點綴其間的鄉村矮平房，等這些也過去，只能看到連綿不絕的山和樹林，列車穿過一個又一個隧道時，人們知道這是快到南彩了。
夏茉柔上樓回家，熟練地掏出鑰匙打開門，就像她這一個星期裏她從沒離開過那樣。周日下午，爸媽要麽在醫院陪外婆，要麽去公園轉悠，總的來說，除了睡覺吃飯，他們不會花太多時間待在家裏，他們認為這是一種重覆無所事事的浪費。
所以她十分放心地走進屋裏，打算休息一會兒，晚點做頓飯給他們個驚喜。吃人嘴短，吃了她做的飯，他們也不好再說什麽，哼哼。
明天上午，她會去和周立最後確認一次，如果都沒問題的話就可以當場簽署合同。夏茉柔在深嵐的那幾天，周立找過她兩三次，告知之前她考慮過的哪間空鋪已被人定下，提醒她如果有明確意向，可以先交訂金鎖住鋪位。她表現得十分佛系，似乎在說上天給她剩哪間就哪間，實在不行，不開店也無所謂。周立摸清這點後，便也不再催促。
她坐在沙發上給陳悠悠發消息：【明天上午有時間跟我去看店鋪的合同嗎？】
過一會兒，陳悠悠才回覆道：【你要不換個時間？明天有事。】
夏茉柔：【什麽事？】
陳悠悠：【元元在學校有舞臺劇表演，前兩周就叫我們去看，正好明天周一店休，我還準備下午去她學校附近的KTV搞團建，已經通知大家了。】
夏茉柔：【……我也想去】
陳悠悠：【那你改時間吧，明天過來一起。】
夏茉柔：【我跟周立也定好時間了，放鴿子不太好，你不知道她都找了我幾回】
陳悠悠：【那你去找溫時昸吧，她也熟悉這套流程】
夏茉柔：【……】
陳悠悠：【幹嘛？你倆不是又重新成為好朋友了嗎？這點事兒都不好意思麻煩人家？】
夏茉柔忿忿回道：【有什麽不好意思的？讀書的時候她麻煩我的事兒可不少！】
說完她就在這頭獨自扶額後悔了，難不成真要找溫時昸陪她一起？她自己一個人也不會有什麽問題吧……算了，到時候再說吧。她把這件事拋於腦後，跑去廚房邊吃零嘴邊準備晚餐。
她正忙著做最後一道菜，土豆燉牛肉，快幹鍋了要加水，加水後味道淡了要加鹽，絲毫沒有註意到門被打開，有人走了進來，站在她的身後。
“黑胡椒粉呢？”她看了眼調料品架子，沒瞅著，打算轉身去另一邊的櫃子裏找找，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人挨近，她一個激靈揮了一巴掌過去。
“哎呦！”夏鉦行吃痛地捂住肩膀叫了起來。
“爸？！你回來了幹嘛躲我後邊嚇人啊？！”夏茉柔松了口氣，上前想查看自己那一巴掌落得重不重。
夏鉦行後退兩步，仍然哎呦哎呦地叫喚幾聲，見夏茉柔著急了才露出得逞的笑容，“我沒事，皮厚實著呢，逗你玩玩。”
夏茉柔壓抑住翻白眼的沖動，“你想嚇死我呀？”
“你才要嚇死我吧？怎麽突然閃現回來？我走到門口就聞到一股菜香味，還想著隔壁老張家下班也沒我們家早啊，怎麽這個點都吃上飯了。進門一看，以為廚房冒出個田螺姑娘，再走近一看，原來是我家閨女在大展廚藝。”
“爸，把你這套收收吧！我可不是我媽，我不吃這套！”
“她吃這套就行了。田螺姑娘，你這鍋快燒幹啊。”
夏茉柔回頭一看，剛加水沒多久，又快燒幹了，趕緊把火轉小，去找黑胡椒粉。
“你找什麽？”
“黑胡椒粉在哪兒啊？”
“黑胡椒粉……前陣子用完了，還沒買。”
“……那算了，少味調料也不影響整體。”
夏茉柔把菜盛到盤子裏，夏鉦行在水池洗完手，習慣性拿了碗筷到桌上。
“媽呢？怎麽還沒回來？”
“她下午跟芬姨練舞去了，我給她發個消息。”
“行。”
“你要不要先跟我說說，怎麽回來了？”
“等會兒吃飯的時候一塊說，省得我解釋兩遍。”
夏鉦行拿出保溫飯盒，裝進米飯和好入口的菜，一邊了然說道：“行。只是如果是會惹你媽生氣的原因的話，你最好跟我通個氣，我到時候好幫你說說話。”
“我又沒幹什麽壞事，你放心吧。”
雖是這麽說，夏茉柔心裏也拿不準他們到底會不會因為自己不提前跟他們溝通，就決定不在深嵐工作要回來開店而生氣。
夏鉦行提著飯盒，“我去給你外婆送飯，你媽要是回來了，你倆就先吃。”
十分鐘後，許文芳拎著個袋子回到家中，袋子裏是練舞服、花扇子和手絹。她臉上顯然有運動後煥發的紅潤神采，眼神卻透露出一絲擔心與好奇。
“你爸發消息說家裏有田螺姑娘，原來是你啊？”
夏茉柔：“……正是在下。”
許文芳瞧她吃癟的模樣有些可愛，禁不住笑了起來，“吃飯吧，我可餓了。”
夏茉柔心想，終於能吃飯了，老爸怎麽還沒回來，她憋話憋不了太久，快忍不住了。她盛好飯端到許文芳經常坐的位置前，等她一過來坐下就能吃上飯。
兩人相安無事地夾菜吃飯，聊許文芳下午的舞練得怎麽樣，是什麽曲子。
“本來你芬姨叫我休息一陣子，別去練了，怕我照顧你外婆，忙不過來，到時候休息不好心情也不好。我說人要做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事情，除了自身承擔的那些責任之外，還有很多看起來沒那麽重要，但對自己來說卻是應該要去做的事情。像我，我就覺得應該去跳跳舞，因為我喜歡跳舞，我需要跳舞來放松自己的身體和精神，我也需要去輕松點的環境和不同的人聊聊天。”
夏茉柔點點頭，“確實，我們家又不是沒有人，輪流照看就好了，也沒必要全都跟在外婆身邊，這樣她反而還覺得壓力大。”
“她跟你說的？”
“我看出來的。”
“你怎麽看出來的？”
“有一次我去送溫時昸，哦，我一個同學，在病房裏碰到了，她來給宋阿姨送東西，然後我就順便送了她一趟。回來的時候發現外婆笑得比我還開心，額……笑得比我陪在她身邊睡了一晚還開心。後來我發現，當她覺得我在忙活我自己的事情時，她反而會松口氣，才能真正休息好，因為這時候她不需要操心我無不無聊，每晚陪著她會不會害怕或者睡不好。我們過於擔心她的時候，她也會擔心我們，不是嗎？”
許文芳想了好一會兒，才摸了摸夏茉柔的頭發，欣慰地說：“你長大了啊。”
夏茉柔握著媽媽的手腕，小心地說：“那長大的女兒等會兒要跟你們說件事情。”
許文芳早看出她心裏那些的小九九，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，卻能感受到並不是多麽糟糕的事情，便揚起嘴角露出輕松的笑容：“行，讓我跟你爸聽聽，你長大了幾分。”
她倆吃到快一半的時候，夏鉦行回來了，許文芳喊他洗手過來坐下。夏茉柔趁他洗手的時候趕緊拿了碗盛好飯送到他面前。夏鉦行少見女兒的狗腿行為，端著飯，眼珠子預料到什麽似的轉了轉，“你是闖什麽禍了？還是有什麽事得求我們啊？”
“那我直說了啊。”夏茉柔站著兩手叉腰，咬咬牙說道。
“快別賣你那打開半晌的關子了。”
“我辭掉了深嵐的工作，打算回來自己開店創業了。”她一字一頓地說完，觀察著兩人的臉色。
夏鉦行興致勃勃，邊吃邊說：“喲，當老板啊，打算開什麽店？”
“……類似於文創店的雜貨鋪。”
“就是一些年輕人喜歡的小玩意兒，擺件、娃娃、盲盒什麽的是嗎？”
“差不多。”
許文芳放下筷子，“你看好地方了嗎？”
夏茉柔的聲音越來越小：“看好了。”
“看來你都準備好了？地方在哪兒？”
“芳草街。”
夏鉦行大嗓門地說道：“那邊還行，年前不就一直在宣傳那邊要打造什麽市裏的文旅、文化還是網紅什麽一條街嗎？”
夏茉柔點頭如搗蒜：“對對對。陳悠悠過年期間就在那兒開了家咖啡店，我之前跟你們提過的，現在經營得也不錯呢。”
許文芳不為兩人一唱一和所動，一臉正經地繼續問道：“你為什麽忽然有這個想法呢？”
“首先澄清一點，我不是忽然有這個想法的，我已經考慮很久了。不管什麽時候回來，比起其他地方，我還是喜歡待在南彩，跟大家在一起，互相照顧，平平淡淡地過日子，休息的時候還有個伴一起，多舒服啊。其次，我在公司的發展前景一般，幹的很多事都不是我真正想要做的，我想換份工作，但想著與其給別人打工，不如自己幹呢。當然，我肯定是小規模地嘗試一下，不會一下子把所有的錢都投進去期待一步登天的，你們放心。最後，我喜歡好看有趣的東西，你們也知道，我屋裏頭擺了那麽多都快擺不下了。我原本的工作跟這個就有關系，只是很局限，我根本施展不開自己。總歸一句話，我相信我可以用自己的能力把它們賣得更好，讓越來越多的人喜歡上它們。”
夏鉦行嘴裏被牛肉塞得鼓鼓囊囊的，邊鼓掌邊含糊不清地說：“好，好，有想法！”
許文芳瞪他一眼，他便識趣地低下頭繼續嚼著嘴裏的菜。
夏茉柔眼巴巴地望著媽媽，等待著她的發言，畢竟媽媽一直都是家裏真正的話事人，她的意見最最最重要。
許文芳沈聲道：“小柔，你確定這是你想做的事情？不後悔？假如幹了半年，錢都賠了，也願意？”
“願意。我還這麽年輕，失敗了又怎麽樣呢？大不了再回去工作唄。”夏茉柔認真說道，在許文芳旁邊坐下，挨著她的肩膀撒嬌，“我真是這麽想的，失敗一點兒都打擊不了我，我就想把它幹好，但我也知道不是光想，它就一定能好。媽，我一定會付出很大很大的努力去完成它，我就想試試，我能不能自己幹好這件事。”
許文芳的臉色柔和下來，手撫上夏茉柔的手背，略微心疼地說道：“那你可真要很努力很努力。這事兒除了努力和智慧，還需要不少的運氣，平時沒事多積點功德。”
一聽這話，夏茉柔就知道媽媽同意了，開心地抱住她，把臉埋進她的懷裏：“謝謝媽媽！我從小助人為樂，是標準的良好市民！我的運氣一定不會差！”
夏鉦行啪地放下碗筷，兩只長胳膊一摟，把妻子和女兒雙雙摟入懷中，感動得似要流淚：“我們終於又恢覆三口之家啦！”
三人的歡聲笑語讓燈光顯得更加明亮溫暖，在人們心裏未知的起點定時閃爍，如同燈塔，作仿徨前方的後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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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七天是目前夏茉柔離職後度過的最忙碌的七天。
她分批帶了總共十幾個上門看房的人，終於在第五天遇到了確定要租下來的人，那是一個跟她一樣孤身來深嵐的女孩，年紀跟她剛畢業時一樣，準備畢業過來實習找工作。第六天，她約好房東過來，三人一起完成了轉租事宜。
女孩會在下周三從親戚家搬過來。
她的快遞箱和打包材料陸續到齊了，在不需要回覆消息和帶人看房的時候，她就著手把東西打包起來。她發現許多東西不必要帶走，帶走比留下更麻煩。她把廉價的電飯鍋、電磁爐、平底鍋和碗筷等用之前攢著做收納箱的快遞箱收集起來，連同不再會穿的舊衣物一起拖到樓下垃圾站旁，她知道很快就會有附近的阿姨叔叔過來回收，想到它們仍有去處，她心裏的不舍與浪費的愧疚感便減少幾分。
倒數第二天，夏茉柔約好快遞上門把五個箱子寄回了家，雖然寄件時寫了快遞員承擔搬運的說明，但她還是跟快遞員輪流把箱子搬了下去，她搬較輕的兩箱，這樣一來既節省時間，也別太辛苦工作人員。
那天晚上，她跟趙嘉儀又見了一面，趙嘉儀送了她一款YOLO輕奢系列的黑色格紋手提包，“用了點零花錢而已，別在意。以後當老板的人，總要背個有點身價的包，這樣去談合作別人也不會隨便對待。說點不好聽的，萬一店開不下去，還能把它轉賣回點本。”
趁趙嘉儀去洗手間補妝的時間，夏茉柔在手機上悄悄搜索這款包，掛在官網上的價格是六萬六。她用加起來不超過五百塊的沙師傅糕點和一頓飯，換來了五位數的包，心裏忽然很想哭著認趙嘉儀為親姐。她用手背抹著淚花，嘴角卻用AK都壓不下來。也不知道趙嘉儀這樣的客戶，買的時候有沒有貴賓折扣。
走出餐廳，趙嘉儀開著自己的小奔馳載夏茉柔到附近的地鐵站，兩人在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。臨下車時，趙嘉儀說道：“麗雅和馮遠暉私下經常提起你，之前聽說你還有可能回來的時候可高興了，結果知道你要離開深嵐，為你感到可惜。他們多少覺得自己拖累了你，才導致這個結果，所以不好意思來見你。不過他們還是讓我給你傳個話，說你永遠是烤山芋小分隊的好組長。”
夏茉柔說不感動是假的，雖然之前的大部分時間裏和王麗雅、馮遠暉的關系只是普通同事，但經歷了烤山芋小分隊的團結一致，彼此的關系更像是曾經的戰友一般，看起來她仿佛變成了那個負傷不得不退下戰場的士兵。
“跟他倆有什麽關系呀，都是替罪羊，結果早就定在那兒，沒什麽拖不拖累的。我要走也是我自己的選擇，沒人逼我，姐只是換條路走走，說不定這邊才是真正的康莊大道。以後有機會，請你們都來南彩住幾天，這邊的自然風光可比深嵐好上百倍，住幾天就能忘憂多活幾年。”
趙嘉儀樂道：“那你不得活成千年老妖怪？”
“什麽老妖怪？那可是快活似神仙！哎，沙師傅糕點你分他們吃了沒？”
最後一天，房東來檢查衛生，這是個好說話的二手房東，沒辦法，在深嵐找真正的一手房東比茫茫人海中找到初戀還難，好在他並不像傳說中的二手房東那般苛刻、不管事兒。走完一圈，他便坐下來跟夏茉柔對數目：兩個月押金，扣去本月水電費和管理費，還剩三千七百五十。
夏茉柔一向懶於梳理覆雜細碎的賬目計算，只點點頭想快點結束。
“轉過去了，你核對一下。”
終於回到我手裏了！夏茉柔掩飾著心裏的激動，“收到了，謝謝。”
辦完正事，房東開始話家常，“你是要回家嗎？你家在哪裏來著？”
“南彩。”
“這麽年輕怎麽不留下多拼幾年，攢個房子首付再回去？著急回去嫁人嗎？”
雖然知曉對方本意是開個玩笑，聽著卻並不讓人舒服，“……你想多了，我有我的原因。鑰匙在這兒。”
“什麽時候走？”
“現在就走了，我趕車回去。”
夏茉柔拉著個行李箱，肩上背個帆布包，她沒背趙嘉儀送的包，一方面是舍不得背，一方面那包容量小，只能裝得下手機、紅包和一包手帕紙。此時她的帆布包裏裝的可不止這三樣。
在動車上找到位置坐下，她便放下小桌板，從帆布包裏拿出平板、藍牙鍵盤、耳機和一個小本子放在桌板上，還有一瓶便利店買的白桃氣泡水。
往時在車上，平板和耳機是用來追劇、看綜藝和聽歌的，但自從決定要開店之後，她忽覺留給她的時間如此短暫且倉促，忙完轉租和搬家兩件大事後，她必須趕緊著手開店的事宜。
她這次回來沒有告訴爸媽，準備在吃飯的時候好好跟他們解釋一番。要如實說出來嗎？她心裏泛起嘀咕，她既不想把事情說得那麽嚴重讓他們擔心她在外頭受委屈，卻需要一個足夠充分的理由讓他們支持她回來的決定。
當初畢業，她一心要去大城市闖闖，爸媽雖然擔心她獨自在外生活，卻也為她能到更發達、能賺更多錢的地方而開心。她實習轉正後便開始給家裏每月打一筆家用，盡管只有幾百塊，但好過沒有。之後要開店創業，前期投資燒錢，還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本，不用說，家用肯定得斷了，估計還得厚著臉皮找二老拉點投資入股。哎呀，她給忘了，外婆還在住院，也是筆不小的費用。她還是想想辦法壓縮各方面成本，她從小到大一直有著自己的小金庫，加上沒什麽花錢的愛好，工作又忙得沒法旅游，餘額還算可觀，實在不行再找朋友借點啟動資金……
車程悠悠，一個半小時後她抵不過彌漫全身的困倦，歪過腦袋睡著了。車窗外的風景從一幢幢樓房變換成田野和點綴其間的鄉村矮平房，等這些也過去，只能看到連綿不絕的山和樹林，列車穿過一個又一個隧道時，人們知道這是快到南彩了。
夏茉柔上樓回家，熟練地掏出鑰匙打開門，就像她這一個星期裏她從沒離開過那樣。周日下午，爸媽要麽在醫院陪外婆，要麽去公園轉悠，總的來說，除了睡覺吃飯，他們不會花太多時間待在家裏，他們認為這是一種重覆無所事事的浪費。
所以她十分放心地走進屋裏，打算休息一會兒，晚點做頓飯給他們個驚喜。吃人嘴短，吃了她做的飯，他們也不好再說什麽，哼哼。
明天上午，她會去和周立最後確認一次，如果都沒問題的話就可以當場簽署合同。夏茉柔在深嵐的那幾天，周立找過她兩三次，告知之前她考慮過的哪間空鋪已被人定下，提醒她如果有明確意向，可以先交訂金鎖住鋪位。她表現得十分佛系，似乎在說上天給她剩哪間就哪間，實在不行，不開店也無所謂。周立摸清這點後，便也不再催促。
她坐在沙發上給陳悠悠發消息：【明天上午有時間跟我去看店鋪的合同嗎？】
過一會兒，陳悠悠才回覆道：【你要不換個時間？明天有事。】
夏茉柔：【什麽事？】
陳悠悠：【元元在學校有舞臺劇表演，前兩周就叫我們去看，正好明天周一店休，我還準備下午去她學校附近的KTV搞團建，已經通知大家了。】
夏茉柔：【……我也想去】
陳悠悠：【那你改時間吧，明天過來一起。】
夏茉柔：【我跟周立也定好時間了，放鴿子不太好，你不知道她都找了我幾回】
陳悠悠：【那你去找溫時昸吧，她也熟悉這套流程】
夏茉柔：【……】
陳悠悠：【幹嘛？你倆不是又重新成為好朋友了嗎？這點事兒都不好意思麻煩人家？】
夏茉柔忿忿回道：【有什麽不好意思的？讀書的時候她麻煩我的事兒可不少！】
說完她就在這頭獨自扶額後悔了，難不成真要找溫時昸陪她一起？她自己一個人也不會有什麽問題吧……算了，到時候再說吧。她把這件事拋於腦後，跑去廚房邊吃零嘴邊準備晚餐。
她正忙著做最後一道菜，土豆燉牛肉，快幹鍋了要加水，加水後味道淡了要加鹽，絲毫沒有註意到門被打開，有人走了進來，站在她的身後。
“黑胡椒粉呢？”她看了眼調料品架子，沒瞅著，打算轉身去另一邊的櫃子裏找找，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人挨近，她一個激靈揮了一巴掌過去。
“哎呦！”夏鉦行吃痛地捂住肩膀叫了起來。
“爸？！你回來了幹嘛躲我後邊嚇人啊？！”夏茉柔松了口氣，上前想查看自己那一巴掌落得重不重。
夏鉦行後退兩步，仍然哎呦哎呦地叫喚幾聲，見夏茉柔著急了才露出得逞的笑容，“我沒事，皮厚實著呢，逗你玩玩。”
夏茉柔壓抑住翻白眼的沖動，“你想嚇死我呀？”
“你才要嚇死我吧？怎麽突然閃現回來？我走到門口就聞到一股菜香味，還想著隔壁老張家下班也沒我們家早啊，怎麽這個點都吃上飯了。進門一看，以為廚房冒出個田螺姑娘，再走近一看，原來是我家閨女在大展廚藝。”
“爸，把你這套收收吧！我可不是我媽，我不吃這套！”
“她吃這套就行了。田螺姑娘，你這鍋快燒幹啊。”
夏茉柔回頭一看，剛加水沒多久，又快燒幹了，趕緊把火轉小，去找黑胡椒粉。
“你找什麽？”
“黑胡椒粉在哪兒啊？”
“黑胡椒粉……前陣子用完了，還沒買。”
“……那算了，少味調料也不影響整體。”
夏茉柔把菜盛到盤子裏，夏鉦行在水池洗完手，習慣性拿了碗筷到桌上。
“媽呢？怎麽還沒回來？”
“她下午跟芬姨練舞去了，我給她發個消息。”
“行。”
“你要不要先跟我說說，怎麽回來了？”
“等會兒吃飯的時候一塊說，省得我解釋兩遍。”
夏鉦行拿出保溫飯盒，裝進米飯和好入口的菜，一邊了然說道：“行。只是如果是會惹你媽生氣的原因的話，你最好跟我通個氣，我到時候好幫你說說話。”
“我又沒幹什麽壞事，你放心吧。”
雖是這麽說，夏茉柔心裏也拿不準他們到底會不會因為自己不提前跟他們溝通，就決定不在深嵐工作要回來開店而生氣。
夏鉦行提著飯盒，“我去給你外婆送飯，你媽要是回來了，你倆就先吃。”
十分鐘後，許文芳拎著個袋子回到家中，袋子裏是練舞服、花扇子和手絹。她臉上顯然有運動後煥發的紅潤神采，眼神卻透露出一絲擔心與好奇。
“你爸發消息說家裏有田螺姑娘，原來是你啊？”
夏茉柔：“……正是在下。”
許文芳瞧她吃癟的模樣有些可愛，禁不住笑了起來，“吃飯吧，我可餓了。”
夏茉柔心想，終於能吃飯了，老爸怎麽還沒回來，她憋話憋不了太久，快忍不住了。她盛好飯端到許文芳經常坐的位置前，等她一過來坐下就能吃上飯。
兩人相安無事地夾菜吃飯，聊許文芳下午的舞練得怎麽樣，是什麽曲子。
“本來你芬姨叫我休息一陣子，別去練了，怕我照顧你外婆，忙不過來，到時候休息不好心情也不好。我說人要做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事情，除了自身承擔的那些責任之外，還有很多看起來沒那麽重要，但對自己來說卻是應該要去做的事情。像我，我就覺得應該去跳跳舞，因為我喜歡跳舞，我需要跳舞來放松自己的身體和精神，我也需要去輕松點的環境和不同的人聊聊天。”
夏茉柔點點頭，“確實，我們家又不是沒有人，輪流照看就好了，也沒必要全都跟在外婆身邊，這樣她反而還覺得壓力大。”
“她跟你說的？”
“我看出來的。”
“你怎麽看出來的？”
“有一次我去送溫時昸，哦，我一個同學，在病房裏碰到了，她來給宋阿姨送東西，然後我就順便送了她一趟。回來的時候發現外婆笑得比我還開心，額……笑得比我陪在她身邊睡了一晚還開心。後來我發現，當她覺得我在忙活我自己的事情時，她反而會松口氣，才能真正休息好，因為這時候她不需要操心我無不無聊，每晚陪著她會不會害怕或者睡不好。我們過於擔心她的時候，她也會擔心我們，不是嗎？”
許文芳想了好一會兒，才摸了摸夏茉柔的頭發，欣慰地說：“你長大了啊。”
夏茉柔握著媽媽的手腕，小心地說：“那長大的女兒等會兒要跟你們說件事情。”
許文芳早看出她心裏那些的小九九，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，卻能感受到並不是多麽糟糕的事情，便揚起嘴角露出輕松的笑容：“行，讓我跟你爸聽聽，你長大了幾分。”
她倆吃到快一半的時候，夏鉦行回來了，許文芳喊他洗手過來坐下。夏茉柔趁他洗手的時候趕緊拿了碗盛好飯送到他面前。夏鉦行少見女兒的狗腿行為，端著飯，眼珠子預料到什麽似的轉了轉，“你是闖什麽禍了？還是有什麽事得求我們啊？”
“那我直說了啊。”夏茉柔站著兩手叉腰，咬咬牙說道。
“快別賣你那打開半晌的關子了。”
“我辭掉了深嵐的工作，打算回來自己開店創業了。”她一字一頓地說完，觀察著兩人的臉色。
夏鉦行興致勃勃，邊吃邊說：“喲，當老板啊，打算開什麽店？”
“……類似於文創店的雜貨鋪。”
“就是一些年輕人喜歡的小玩意兒，擺件、娃娃、盲盒什麽的是嗎？”
“差不多。”
許文芳放下筷子，“你看好地方了嗎？”
夏茉柔的聲音越來越小：“看好了。”
“看來你都準備好了？地方在哪兒？”
“芳草街。”
夏鉦行大嗓門地說道：“那邊還行，年前不就一直在宣傳那邊要打造什麽市裏的文旅、文化還是網紅什麽一條街嗎？”
夏茉柔點頭如搗蒜：“對對對。陳悠悠過年期間就在那兒開了家咖啡店，我之前跟你們提過的，現在經營得也不錯呢。”
許文芳不為兩人一唱一和所動，一臉正經地繼續問道：“你為什麽忽然有這個想法呢？”
“首先澄清一點，我不是忽然有這個想法的，我已經考慮很久了。不管什麽時候回來，比起其他地方，我還是喜歡待在南彩，跟大家在一起，互相照顧，平平淡淡地過日子，休息的時候還有個伴一起，多舒服啊。其次，我在公司的發展前景一般，幹的很多事都不是我真正想要做的，我想換份工作，但想著與其給別人打工，不如自己幹呢。當然，我肯定是小規模地嘗試一下，不會一下子把所有的錢都投進去期待一步登天的，你們放心。最後，我喜歡好看有趣的東西，你們也知道，我屋裏頭擺了那麽多都快擺不下了。我原本的工作跟這個就有關系，只是很局限，我根本施展不開自己。總歸一句話，我相信我可以用自己的能力把它們賣得更好，讓越來越多的人喜歡上它們。”
夏鉦行嘴裏被牛肉塞得鼓鼓囊囊的，邊鼓掌邊含糊不清地說：“好，好，有想法！”
許文芳瞪他一眼，他便識趣地低下頭繼續嚼著嘴裏的菜。
夏茉柔眼巴巴地望著媽媽，等待著她的發言，畢竟媽媽一直都是家裏真正的話事人，她的意見最最最重要。
許文芳沈聲道：“小柔，你確定這是你想做的事情？不後悔？假如幹了半年，錢都賠了，也願意？”
“願意。我還這麽年輕，失敗了又怎麽樣呢？大不了再回去工作唄。”夏茉柔認真說道，在許文芳旁邊坐下，挨著她的肩膀撒嬌，“我真是這麽想的，失敗一點兒都打擊不了我，我就想把它幹好，但我也知道不是光想，它就一定能好。媽，我一定會付出很大很大的努力去完成它，我就想試試，我能不能自己幹好這件事。”
許文芳的臉色柔和下來，手撫上夏茉柔的手背，略微心疼地說道：“那你可真要很努力很努力。這事兒除了努力和智慧，還需要不少的運氣，平時沒事多積點功德。”
一聽這話，夏茉柔就知道媽媽同意了，開心地抱住她，把臉埋進她的懷裏：“謝謝媽媽！我從小助人為樂，是標準的良好市民！我的運氣一定不會差！”
夏鉦行啪地放下碗筷，兩只長胳膊一摟，把妻子和女兒雙雙摟入懷中，感動得似要流淚：“我們終於又恢覆三口之家啦！”
三人的歡聲笑語讓燈光顯得更加明亮溫暖，在人們心裏未知的起點定時閃爍，如同燈塔，作仿徨前方的後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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